那是孙悟空五百岁生日的夜晚。

每一个这样的日子里，花果山注定会变得跟往常不一样，群猴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，树木也挂满了彩色的飘带。穿梭着的小猴们端着精美的食盘，里面是大圣从天上带来的美酒和仙丹。

水帘洞内热烈的气氛已经持续了一整天，坐在高交椅上的美猴王的眼睛早就已经乜斜，吃得满嘴流油的牛魔王正搂着铁扇公主哈哈大笑。平常略显空旷的水帘洞此刻显得有些逼仄，但也让这个生日庆祝会显得更加热烈。

月到中天，牛魔王站起身形，拉着孙悟空的手，两只大眼睛挤出了积攒了已久的泪水：“大哥啊，我真的很想跟你多聊一会，但现在已经很晚了，你嫂子还身怀有孕，需要早点休息，我们不得不告辞了。祝大哥年年有今日，岁岁有今朝”！

送走了牛魔王和亲朋好友，被山上的微风一吹，孙悟空的头感觉有点沉重，一种离别的辛酸涌上心头，默默地扶着小桥的栏杆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。洞内，小猴们正在清理这节日的盛宴，它们终将被扔进山谷的云烟。

在几万年后的又一天，孙悟空又想起了那样的一个夜晚，泪水依然湿满衣衫，不是因为对过去的依恋，而是因为友情的背叛。如烟的往事，就如刀扎一般地让他辗转难眠。

他想到了取经路上的种种，他能请来天，能请来地，四方神仙都能请动，但唯独不见了曾经的兄弟们的身影。而那个跟他最亲近的牛魔王，成了他取经路上差点就迈不过去的坎。他又想起了在五指山下的那些年，那不堪回首的五百年，何曾有一个兄弟给他送过一个盛野果的破碗。

他没有亏待兄弟们。当他冒着风险带下蟠桃的时候，他首先想到的是兄弟。当他欢喜快乐的时候，他首先想到去分享的也是兄弟。但是，当他遭受困难的时候，曾经的兄弟却再也不见。

他打开箱子，那里装着“齐天大圣”的旗幡，还有那件赭黄袍。旗幡和袍服仍在，而送袍服的人却不知在何方。

但也不是没有再见兄弟们的机会。在他成佛作祖后他又回到了花果山，与以前不同的是，这次的山岗上不再有旗幡，洞天里也没有了瓜果和酒盏。他静静地躺在山岗的青石上，任凭山风吹过那粗糙的面颊，头顶上偶尔有小鸟飞过，毛毛虫也会轻轻地触摸他的鼻尖。

他看到了他曾经的兄弟们兴高采烈地赶来，还打着更加招展的“斗战胜佛”的旗幡。大约几千人的队伍，人人手上都拿着金鼎和玉盏。走在最前面的是牛魔王，他的声音仍然热情如旧日的时光：“大哥，弟兄们来祝贺你了，我们早就等着相见！”

他正在享受着自然的阳光，惬意到没有任何的力气去回应这热情的回响，他如醉酒般的沉沉睡去在这春日的午后，一直到傍晚才伸了个腰，像一个懒汉。

在这日的以后，江湖上就有了各样的传闻：“听说了吗？孙悟空现在架子大了，连以前那么亲近的兄弟们都不认了”，“人呐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！”小猴们向大圣捧过这随风而来的流言，他将它随风吹散：“他们说的是人，显然我只是一只猴”。

文 西风独醉